上海长宁环卫工事件深度调查

“八青年”在现场|上海长宁环卫工事件深度调查

原创 2018-04-06 张云帆等 时代pioneer

 

时代先锋网首发：

我们是曾经被拘捕、追逃的左翼“八青年”

目前，我们的罪名仍未被取消，家人时常受到骚扰。

然而，无论前路多少磨难，

我们绝不会放弃“为无声的阶级发声”

环卫工人罢工后，我们立即赶赴上海长宁，见证他们在为生存而斗争。

一、工资被扣：“真是把人逼到地缝儿了！”

 

“你们有本事去告啊！邪不压正，共产党不怕这些。”

 

面对罢工的上海长宁区环卫工人，公司的领导这样狂妄地叫嚣。这让人不禁疑惑，工人究竟怎么邪，公司领导究竟多么正，以至于公司领导竟能如此“大义凛然”？

 

罢工从3月26日开始，4月1日工人们开始陆陆续续复工。当我们到达长宁区时，这场风波已经暂时平静下来，但是这“平静”却是工人们遭到长宁区政府与保洁公司打压之后被迫妥协的结果。工人们心中的愤怒没有平息，只是因为他们对公司与政府的答复还抱有幻想，因此暂时强忍下去了。

一位工友说，以前早班五点上班，现在改成五点半了。

 

可以晚起半个小时，那这样岂不是好事？

 

工友把手一挥说，“好啥好！改成五点半起床，早班津贴也就没了，因为上班时间减少，再扣除300元的加班费，每个月工资就少了560元。”

晚上班半小时，工人还是要4点左右起床，可是早班津贴就这样没了。而且工人清扫的街道还是那条街道，工作量一点儿没减少，可是却又少了300元的加班费。为了少发工资，公司费尽心机。

 

“而且改成五点半上班以后，活也不好干了。以前五点上班的时候，路上车少，趁着这个点就可以打扫完，现在改成五点半了，车已经变多，没有人行道的地方还怎么打扫？”一位工友说到。

 

“在没被扣工资之前，一个月4000元左右的工资，只能结余500多元。要是扣了560，每个月就不够生存了，真是把人逼到地缝了。谁愿意罢工，都是给逼的啊。”说着话，工友的愤懑之情已是溢于言表。

二、生存状况：“他们要扣的就是咱这种最苦最累人的钱！”

 

工人每个月花销3000多元过得是怎样的生活呢？

 

另一个工友领我们去了他租住的房子，地点在华漕新村，从长宁区过去花了将近一个小时。其实就是一个楼梯角落，总共不到5平米。狭小的空间放下了半个灶台和半张床，工友两口子挤一挤凑合住下——就这样，月租金也要700元。走进这狭小昏暗的空间中，一阵阵压迫阴冷感袭来，就是在这样的地方，工友们蜷缩着度过不长的夜晚，然后不到四点就急急忙忙起床，烧热几个冻硬的馒头当早饭，又赶紧骑上电动车顶着寒风奔向长宁区。环卫工让城市生活更美好，可是城市却并没有给他们美好的生活。

住宿条件如此，他们的伙食如何？我们来到了他们吃饭的班房。

 

班房的对面就是公共厕所，但工友们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没有什么异味。

 

我们进去时正是饭点，工友们围在桌旁吃晚饭。泡面、馒头、白开水，这是餐桌上的主角，配角的花样就多一点，有辣椒酱、黄豆酱、豆瓣酱、拌蒜，还有个工友带来了老家的小鱼干，很快被大家瓜分了。

 

这就是每一天的饭菜，没有一道像样的菜，也不可能有，四千的工资在上海高房租高物价面前脆弱如纸。一个工友说：“哪敢说吃什么好的，吃一点钱就没了。”

 

“他们要扣的就是咱这种最苦最累人的钱，从牙缝里省出来的钱！”另一个工友气愤地说。

 

晚饭时间有一个小时，十五个吃饭的工友轮流用着班房里的微波炉。工友告诉我们：“早上吃饭更不容易，这么多人轮流用微波炉，就半个小时吃饭时间，根本就不够用。”

这就是他们的住宿与饮食，工友们为了节约开支，住的是最差的环境，吃的是最差的伙食。一位工友和我们算了笔账，他们住宿需要花七八百，吃饭需要花六百，给老人寄个七八百，孩子上学又需要七八百。而这位工友腿又有毛病，每天都需要吃药，每月又需要几百块的药费，再加上水电气电话费等等，这么算下来，一个月就剩下几百块。

他的推车上挂个袋子，里面装满了瓶瓶罐罐，推车走的时候，腿明显有一些跛。他还说，平时不敢让孩子来他们住的地方，因为地方小，打地铺的话，会有虫子钻进耳朵里。

 

三、处处盘剥：“吃我们农民工的肉，喝我们农民工的血。”

 

工人的生活已经如此艰辛，然而公司为了利润，一直在削减福利，加紧盘剥。

 

2015年以前，他们的年终奖是1000元。到了2016年，年终奖则降为了500元，而到了去年，年终奖彻底取消，他们每年400元的旅游补贴也没有了，以往过节日的福利也没有了。更可笑的是，去年过年没回家的工友领到的福利居然是三桶方便面。这就是他们放弃回家团聚的机会坚守岗位，在灯火万家团聚时一遍遍清扫垃圾的回报。

 

公司的规定是这样的，上班期间除了清洁道路，不允许工人做任何其他的事，就是上厕所，时间过长也不行，如果工人被抓到，一次就罚款两百，而工人们一天工资才一百多。

 

他们好心地给路人指路的时候，领导看见了，要罚两百元；

他们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想看下时间，领导看见了，要罚两百元；

他们上厕所，领导看见垃圾车旁边没人，要罚两百元；

他们来回清扫道路累了，蹲下来休息两分钟，领导看见了，要罚两百元；

他们干了半天想跟工友们说一下话，解解闷，领导看见了，要罚两百元。

监管他们的领导只要拿起手机轻轻“啪”地拍一张照，工友一两天的工作就白干了。

 

“这些领导，他们啥都不用干，每天要么躺在椅子上睡觉，要么坐在椅子上玩手机，想起我们了，就开着车来巡逻，在车上对我们拍照、罚款，一罚就是两百块。你们看看这些罢工时拍的视频里的领导，他们在吃我们农民工的肉，喝我们农民工的血。”

 

一位工友还说，他们的路段清洁得已经很干净了，可是领导却不允许他们停下来，于是他们就像神经病一样推着车来回跑。

就在工人勉强维生，福利频频被取消的时候，工资又被减少了560元，因而工人罢工，究竟谁邪谁正，一目了然。

四、罢工风波：“我们就想要个说法，最后来的是拳脚。”

 

罢工中，工人们去了区政府，去了市容局，甚至还去了广播大厦，寻求媒体的帮助。可是，公司领导不仅有恃无恐的对工人叫嚣，甚至还出动了警察、联动。

 

有工友被人拎起脑袋往墙壁上撞；

有工友被架起来往地上扔，摔伤了腰背；

有工友在推搡中倒下，脑袋被踩伤。

这些视频当时都发到了网上，微信上，可是舆论马上就被封锁了。工友们还被告知，谁如果保存这些视频和图片，谁就会被开除。

 

向我们讲当时的事情时，一位工友悲愤地说：“是真没办法了，才罢工上访。我们一直老实干活，打这份工就想挣点钱。钱一下扣这么多，就想要个说法，最后来的是四五车黑毛撵我们、打我们。”

而当工人罢工的时候，公司还找来了城管来当临时工，一天给五百块。

 

公司宁可以一天五百块的价格来请临时工，也不愿付给这些勤勤恳恳的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