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否定“中帝论”的同志们谈谈垄断利润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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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壮壮

当今中国，资本主义生产的集中与垄断达到了相当高的程度，对社会生活起到了支配地位——中国具备帝国主义国家的基本和基础性特征。否定“中帝论”的同志们拿不出确切的事实论据来反驳来这些论断，他们给出的有效事实论据主要在垄断利润方面。

他们的看法是相当简单明了的：垄断是为了获得更多的利润，没有获得超额利润的垄断不是垄断或垄断无效。和较小的企业相比，中国那些垄断性很强的大企业的利润率不但不高反而更低，中国的大型企业没有获得垄断利润，垄断便不存在了。没有了垄断，帝国主义也就不存在了。

但笔者觉得，在经营中目的和结果是两回事。这样的例子有很多：企业是以营利为目的单位，但亏本的企业常常有，不能因为某个企业没有获利就认为这个单位不是企业；资本家投资是为了获利，但有一些资本家本钱都赚不回来，不能认为赔了钱的资本家不是资本家……

企业之所以是企业是因为它的活动是围绕利润进行的，这一点不会因经营结果是获利还是亏本而改变；资本家之所以是资本家是因为他（她）掌握了生产资料并雇佣无产者为他（她）劳动以榨取剩余价值，这种社会关系不会因为他赚钱还是赔钱而转变。

垄断也不过是指在资本主义性质的经营活动中少量大资本集团对社会活动的方方面面越发具有更强大的控制力罢了，这种控制力当然是为了获得更多的利润——资本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了这个。但这和实际上获得了更多的利润是两回事，不能因为垄断资本集团没有获得更多的利润而否认这类集团在经济和政治等方面的控制力。

私下聊到这样的内容时，某个否定“中帝论”的同志认为：在这个问题上笔者和他“不在一个频道上”所以“不交流”。 好在 “太平洋的风”给出的论述提供了一个可以交流的频道：

“当然，红色中国的同志会反驳说，两桶油利润这么低，能叫垄断利润吗？不过，我们也可以反问，如果没有这些垄断行为，两桶油的利润会不会更低甚至是负数呢？不是说有垄断企业就一定利润率高。如果一个企业经营不善，即使获取到了垄断收入，也可能没有利润，更别说垄断利润了。”[1]（“两桶油”是指中石油和中石化）

获得了垄断收入的企业，利润率也不一定更高；反之，不能因为利润率不高，就认定企业没有垄断利润。为了从理论上说明这个问题，笔者举一个因为有机构成差异而导致这种情况的例子。数值是笔者特意设定的以方便计算，很可能与实际情况有较大差异。

有机构成大致是指企业成本中人力成本与非人力成本（原料、机器损耗、能源……）的比例，笔者假定：A企业有机构成为1:4，B企业有机构成1:19，且两个企业的人力成本相等。剩余价值大致是指人力创造的价值减去人力成本，剩余价值除以人力成本得到的结果大致相当于剩余价值率，假定这两个企业剩余价值率同样为200%，相当于净赚2单位的价值。

若所有的交换都是等价交换，那么企业A的利润率为： 200%/(1+4)=40%；企业B的利润率为：200%/(1+19)=10%。企业A的利润率明显高于企业B。

由于某些交换不是等价交换，实际上企业A的利润率为30%，企业B的利润率为13%。虽然企业A的利润率仍然明显高于企业B，但凭感觉也能发现企业A在不等价交换中亏了而企业B赚了。

2-(1+4)*30%=0.5，企业A亏了0.5单位的价值；(1+19)*13%-2=0.6，企业B赚了0.6单位的价值。企业B获得了超额利润，而且获得超额利润比企业A损失的价值还多，但是从利润率上看企业A还是明显优于企业B。

不考虑企业的资本结构，仅仅根据利润率高低来判断有没有获得超额利润是不正确的：获得了超额利润的企业在利润率上未必占优势，有机构成高的企业即使利润率低也不见得没有获得超额利润。

考虑平均利润率并不能改变这一点。把A和B两个企业合在一起考虑，这两个行业的平均利润率为： (2+2)/[(1+4)+(1+19)]= 16%。假定发生了非常不利于企业A而相当有利于企业B的不等价交换，企业A在交换中损失了1单位的价值而企业B赚到了1单位的价值。此时A企业的利润率为：(2-1)/(1+4)=20%；B企业的利润率为：(2+1)/(1+19)=15%。

这种经济活动相当于A企业把一半的利润无偿转给了B企业。但A企业的利润率仍然比B企业高一些，而且B企业的利润率还是低于平均水平。

即便发生了明显的不等价交换，获得了大量超额利润的企业利润率仍然可能较低，甚至低于社会平均利润率。只考虑利润率而不考虑其他条件（比如资本的有机构成），难以判断某企业是否获得超额利润，也就不能仅仅根据利润率的高低来判断哪个企业处于优势地位了。

 “远航一号”同志是不明白这些的，仅仅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在大、中、小型企业中，大型企业的主营业务收入利润率和净资产利润率都是最低的，小型企业的净资产利润率是最高的。小型企业的主营业务收入利润率虽然低于中型企业，却不低于大型企业。”[2]就反问笔者“请问壮壮朋友，你准备怎样用上述的有意思的现象来论证中国‘的确符合帝国主义国家的特征’呢？”[2]

他自己理解不了这些“有意思的现象” [2]，所以只能做出这样的猜测：

“难道号称垄断的大企业只压迫‘规模以下’企业，却不压迫‘规模以上’的小型企业？仅仅因为后者的主营业务收入在2000万元以上或者因为后者纳入了国家统计局的统计范围就神奇般地提高了他们的‘社会地位’？还是凡是被国家统计局纳入统计范围的，无论大、中、小企业，都组成了一个无形的超资本家联盟，共同压迫‘多么艰难’的小微企业？”[2]

看来“远航一号”同志是真的不理解国家规定“规模以上”的意义。这种规定依据的并不是某种“神奇”的法术，在笔者看来依据的很可能是相关工作人员在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等方面的调研结果。他们大概是发现：对于近期的中国，如果一个工业企业的经营规模达到主营业务收入一年几千万元，那这个企业进行的就是比较典型的社会化大生产；反过来，一个进行典型社会化大生产的工业企业，规模至少要达到主营业务收入一年几千万元。

社会问题并不能用一个数字来衡量，给一年的主营业务收入规定一个准确标准2000万元不过是为了方便统计罢了。明显低于这个标准的企业，比如一年主营业务收入在200万元左右的工业企业（很可能属于小微企业），在一定程度上属于小生产。规模以上企业对小微企业的优势，是资本主义社会里大生产对小生产压制的一种形式。

但要注意的是，这里的“小生产”很可能并不小，而且从生产关系上看也很可能是资本主义的：一个业主雇十几个工人干活，这样的企业依照列宁所处时代德国的标准[3]是中型的，但依照中国现行的标准[4]却属于微型。所以这种压制往往并不是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对非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优势，而是大资本对小资本的压迫。

“远航一号”同志大概是不懂得“大企业”和规模以上企业中的“大型企业”之间的区别。在笔者看来：“大企业”是体现社会化大生产的企业，大体上可以对应规模以上的企业；“大型企业”是大企业中最大的一类，从数量上看是大企业中的极少数。做了这种区分后，就可以发现“远航一号”的文章至少在一定程度上证明了“中国‘的确符合帝国主义国家的特征’” [2]。

 “远航一号”否定不了这一事实：“不仅创业艰难，而且正在经营的小微企业，多数都在生存线上挣扎。有调查显示，只有不到一半的小微企业在盈利，大量小微企业倒闭。”[5]同时他又给出了规模以上工业企业的一些数据[2]，这些数据应该是来源于《中国经济普查年鉴2013》[6]中 “第二产业卷（上）”1-A-2，根据这一张表格，笔者整理得到如下事实：（图表不显示——转者）

对这些事实加以处理，可得下表：（图表不显示——转者）

经过笔者核对，“远航一号”给出的数据与处理结果完全正确，只是笔者完全依照统计年鉴所以给出精确度略高一些。但笔者只计算一种利润率——利润总额与主营业务收入的比值。

企业的资产有很大一部分属于固定资产，这类资产中有很大一部分不参与资本运动：例如，一座厂房使用寿命为30年，计算资产时要全部加进去，但在资本运动中计算的是转移的价值，这里统计的是1年的情况，所以加进去的只是厂房总价值的1/30。资产和参与运动的资本总量差别较大，利润率与资产的比值与政治经济学意义下的利润率差别较大。

主营业务收入大致相当于卖出产品的价值，直接和参与运动的资本总量挂钩，虽然差别仍然不小。在“远航一号”给出的项目中，利润总额比主营业务收入这一项比较接近于政治经济学意义下的利润率，即便不相等，这一项也可以表示企业的经营效率，足以说明企业的境遇。

规模以上的企业，不论哪一类，平均利润率都超过6%。这样的利润率虽然不算高，但足以维持企业的生存，而半数以上的小微企业的生存是难以维持的。规模以上企业的生存能力比小微企业强得多。顺着“远航一号”的思路，我们也能发现大资本在挤压小资本的生存空间（这种挤压当然很可能不是直接的），这就是帝国主义国家的特征。

但是，小型企业企业的利润率比大型企业高啊！大资本对小资本没有优势啊！真的没有优势吗？大型企业真的没有获得更多的利润吗？

小型企业的利润率虽然比大企业高，但是这种差别很小：绝对而言只有不到0.2%，相对而言不到3%。仅凭正么一点差别想判断有没有获得超额利润是不可能的。前面笔者举过因有机构成差别而导致利润率差别的例子：即便有机构高的企业获得了相当于本身剩余价值一半的超额利润而有机构成低的企业损失了同样多的价值，有机构成高的企业利润率（15%）仍然低于有机构成低的企业（20%），绝对相差5%且相对差别不小于30%。

必须要考虑资本的有机构成。这里没有直接的数据，不过通过查看资产比业务收入的结果后笔者笔者发现：相对于业务规模，企业越大资产越多，不论是总资产还是净资产。与小型企业相比，大型企业资本积累明显更多，一般说来这代表技术水平更高——所以大型企业的有机构成更高。（这种论断没有直接数字证据，希望有能力的同志提供规模以上大中小型企业有机构成的数据。）

这种差别不是像利润率差别那样细微的，而是比较明显的：大型企业的总资产比主营业务收入为1.004，小型企业是0.654；净资产比主营业务收入，两者分别为0.402和0.286。1.004/0.654-1=54%，0.402/0.286-1=41%；通过计算我们可以发现大型企业的资本积累明显比小型企业多，有机构成也应该明显高一些。

所以，不能根据大型企业利润率略微低于小型企业就认为大型企业没有获得垄断收入。相反，如果我们认为工业中规模以上的小型企业在不等价交换中没有亏也没有赚，那么基本上可以肯定大型企业在不等价交换中一定是赚了的。如果小型企业在不等价交换中赚到了，那么大型企业一定相对地绝对地赚得更多——即便小型企业亏了，大型企业也很可能赚了。

总之，大型企业获取垄断利润的能力应该是强于小型企业的。中型企业的利润率本来就高于小型企业，有机构成应该也更高，明显可知中型企业获取垄断利润的能力强于小型企业。大企业（规模以上）内部都有这种差别，就不必说大企业和小企业的差距了。

“远航一号”同志，这些还不能说明“中国‘的确符合帝国主义国家的特征’” [2]吗？近期的中国，大资本对小资本的压迫本就十分沉重，以至于相当一部分小微企业无法生存下去。同时，在大资本中间，最大的一类资本明显比相对较小的一类资本占优势：规模以上的大中型工业企业在不等价交换中获得的利益明显多于同类小型企业。帝国主义国家的特征多么明显啊！

你说得对，这些“现象”的确“有意思” [2]，不过你大概是不理解其中的“意思”。你觉得大型企业的利润率低于小型企业意味着大型企业没有压制小型企业，但考虑到利润率差距较小而大型企业的有机构成明显较高这类情况，大型企业一定比小型企业获得了更多的垄断利润——这构成相对意义下的压制。

不过利润率的高低对资本的行为的确意义重大。现在最大的一类资本在增值速度上的确比不过相对较小的资本：大型企业的利润率低于中小型企业，而且这还是在大型资本获得了更多垄断利润的情况下。这就是当今资本主义困境的一方面：由于有机构成过高等原因，最大的一类资本增值速度相对较慢，即使它们获得了从整个社会中攫取了更多的超额利润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除了更残酷地剥削无产者、更沉重地压迫小资本这些过去垄断资本集团常用的手法以外，最大的一类垄断资本集团对较大的垄断资本集团也要采取更加强力的压制手段，否则在资本积累中就要落后。这样一来，不但资产阶级内部矛盾剧烈，而且大资本集团间矛盾同样十分剧烈，这对无产阶级进行政治活动乃至发动革命是极其有利的。

“远航一号”同志明白这样的道理：“一种革命理论，不仅要能够正确地总结现有的现象”[7]。你说得对， “正确地总结现有的现象”是一切革命理论所必须包含的内容，如果没有这样的内容便谈不上任何深层次的东西了。但你不能充分利用自己给出的“现有的现象”——给出了净资产却不研究资本积累程度[2]，但你不能理解自己计算得到的结果中所包含的深刻社会意义——给出了利润率却仅仅比较数值大小[2]，甚至你在自己的文章[7]中都没有给出关于“现有的现象”的事实；你说你的理论能拿来指导实践吗？

你还知道：“帝国主义也好，非帝国主义也罢，都必须要能够解决现实阶级斗争所提出的问题。”[2]你的认识是不能解决问题了，而“中帝论”在笔者看来至少依据事实指出了中国社会中有利于无产阶级革命运动的一些新条件。其他一些同志深入研究以后走得更远，在他们看来“中帝论”至少可以指明斗争的大致方向——这样的文章[8]大概被“和谐”了。两相比较，当然“中帝论”更正确一些。

参考材料

[1] 太平洋的风. 集中必然走向垄断，列宁的论断依然有效. [2018.7.23]. 

https://mp.weixin.qq.com/s?__biz=MzUzNjUyNzg3NQ==&mid=2247483850&idx=1&sn=ec1d69e1920e23e895d635c069b33e94&chksm=faf594a6cd821db0d70cb81b304cff89541906c9cf9ce7e0c0d8d53af575a3849be45dd90165&mpshare=1&scene=23&srcid=07243UgvLADPhRGAKWNKJ06h#rd

[2] 远航一号. 与壮壮朋友谈统计（二）—— 中国工业部门的大、中、小、微企业. [2018.7.26].

https://mp.weixin.qq.com/s?__biz=MzI2NDYwMzAzMg==&mid=2247483971&idx=1&sn=0f80382a2ad7444bce340df193770d06&chksm=eaab56b4dddcdfa23333984bf4bf0c0596c8a9b84d95b3ec14a1e1f817bcc6193ca884bb474f&mpshare=1&scene=23&srcid=0726rQkFfQIAMNDLz56FU30v#rd

[3] 列宁.列宁全集（十九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59年2月第1版：430-433页.

[4] 国家统计局. 统计上大中小微型企业划分办法(国统字[2011]75号).[2011.9.2]

[5] 太平洋的风. 返乡创业，能否改变打工者的命运？.[2018.7.6]. 

http://jiliuwang.net/archives/74688

[6] 国务院第三次全国经济普查领导小组办公室.中国经济普查年鉴2013. [2018.9.27]. 

http://www.stats.gov.cn/tjsj/pcsj/jjpc/3jp/indexch.htm

[7] 远航一号. 致“太平洋的风”同志 —— 关于集中、垄断、帝国主义等问题. [2018.7.27].

https://mp.weixin.qq.com/s?__biz=MzI2NDYwMzAzMg==&mid=2247483974&idx=1&sn=a131ede4e6eee8b09960d5cefd3376b5&chksm=eaab56b1dddcdfa77753e638cc3af3104a77c6cc2d7d08e0a88fb57f3942cc4350ba28033151&mpshare=1&scene=23&srcid=0730e9kwgGL5Q3LJX6DXl6AA#rd

[8] 何宇. 马列主义还是世界体系论？——驳井冈山卫士的假唯物主义. [2018.7.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