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左派的思想误区 ——兼论右派的新休克疗法

（六）右派的大棋局：“诱衰中国”——通过人为制造危机来倒逼改革

四万亿以后，“掠夺资本”制造了如下舆论：改革停滞了，国进民退，国富民穷，中国经济就要崩溃了；要解决这些问题就得深化改革。怎么深化改革？第一，中国经济不要发展过快，要降速（这是从速度上来讲）。第二，瓜分国企（从所有制来讲）。国企私有化现在可以用不同的话来表示，比如，降低国企在经济中的比重，这实际上就是私有化。像张维迎、张文魁那样现在还直截了当地鼓吹讲私有化的人并不多了，毕竟上一轮私有化的名声太糟了。第三，进一步的金融自由化，实际上就是让他们放手去投机，去骗。他们就两招，一是抢，二是骗。他们就要来达到他们的目的，就制定了大致如上的战略。我给他们总结叫“危机倒逼改革”，其实就是“休克疗法”的新形式。入世以后，中国所谓的改革没有彻底完成，仍旧保持有许多国企的经济体，而且在全球化当中竟然如鱼得水，让美、欧、日相形见绌，这是右派没想到的。为美国主子着想，中国不能太强大了，经济增长不能快了；为自己着想，就要对中国这十多年高速增长所积累的财富，再抢一把，全装到自己的口袋。

要深化改革完成抢劫，必须得有借口。按照以前厉以宁他们的逻辑，经济就好比骑自行车，越快越稳越快越好，慢不得。以前鼓吹市场经济最有效率，能让经济快速的发展，而现在中国经济正在快速发展，要想深化改革就没有了理由，毕竟人家运转得好好的、表现的好好的你凭啥对人家动手术？对右派来说，中国经济最好爆发危机，有了危机，才有理由进行新休克疗法改革。但是中国一直没发生大危机，于是右派就利用自己的舆论优势，制造舆论诱惑中国自废武功自毁好局，把原本一枝独秀的经济忽悠为硬着陆，忽悠成大危机。所以说，这叫“危机倒逼改革”，叫“诱衰中国”。于是，自由派就换了另外一种逻辑，改口说高速增长不好，高增长是不可持续的，光有速度没有质量，光有规模没有效益，要降低速度来提高质量。

右派“诱衰中国”大棋局里面，一个很典型的例子就是吴敬琏的学生、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的李佐军的言行。李佐军在2011年7或8月份有一个很有名的演说，他讲：第一，我们（即右派）很后悔，后悔什么呢？2008年的机会没有抓住。本来金融危机了，中国经济也在下滑，政府紧张失措，全社会六神无主，我们却没有抓住这个机会，没有进一步把中国经济搞垮（瞧这帮人的内心），没有借机“深化改革”，未来，我们一定不要再放过机会。

随后，李佐军谈了他的“未来的机会”：2012年底政府马上就要交接班，旧政府肯定不愿意在自己最后一年出什么大乱子，所以2012年指望不上了，要做好自己的准备工作，因为2013年上来的新政府会听我们（即右派）的，会压制中国经济增长，让中国爆发经济危机，爆发危机之后，就有了理由，可以理直气壮地深化改革大抢一把。李佐军当时讲的那些话很清楚、很详细、很具体，具体到什么程度？他说2012年底就大致开始交接班，13年开始经济下滑会越来越严重，持续到2013年7、8月份，以地方债务危机为导火索，中国经济会爆发严重经济危机，随即将会引起社会危机，进而发生社会动乱和政治动荡。在这种条件下，我们深化改革的目标，就能达到了。

右派这帮人就是这样明目张胆地祈盼中国爆发经济危机，努力诱使中国经济陷入危机。

现实当中，右派一度很乐观，以为自己要得逞了。新一届政府，一开始似乎很符合他们的胃口，就是任由经济下滑。到2013年5月份的时候经济下滑已经非常严重了，当时领导却还在坚持说：下滑没关系，市场经济具有自动调整的能力，自己就会恢复上升的。结果呢，到7月份领导突然改口了，说必须得政府出手干预拉动经济。改口之前，即6月份下旬的时候，发生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钱荒。每年六月下旬，央行按规定、惯例，本来要往外拨钱，但到了2013年六月下旬，就突然不拨了，不拨钱各大银行对此也没有准备，结果引发钱荒。中国这么多年头一回发生这种事情，这完完全全就是政府相关部门人为鼓捣出来的。当时人心惶惶，而右派则是欢天喜地，以为经济危机真的要到来了。南方周末还专门出了个“百日新政 金融破题”专栏来夸这件事情，说太好了，钱荒来了、危机来了，终于可以改革了。然后有人把李佐军那篇讲演翻出来说：你看，两年前李佐军就准确预判了中国2013年7、8月份爆发经济危机，六月份就钱荒了，这下危机真的来了。但是到了七月份的时候，官方的经济政策就变了。政策突然改变，这个过程他们怎么决定的，我们是不知道的，但是2013年7月10号领导视察广西改口以后，政府明确要稳增长，并采取一系列措施。随后，经济开始回升。对此，右派大失所望，有些人说：这次机会又失去了，没办法了。李佐军他们危机倒逼改革的意图在2013年7、8月份没有实现，这是一件有历史意义的事件。2013年7月中旬官方不再放任下滑开始稳增长后，我还专门请了一群朋友聚餐，以示对李佐军阴谋受挫的庆贺。

2014年的形势跟2013年很像。14年年初经济又开始下滑，2013年那些稳增长的措施开始失效了，又是人心惶惶，等到了三四季度，官方又出手来拉动经济。

官方现在是受“降速提质”论误导，想放任经济下滑，但是他又不敢放任到底，毕竟会出危机，出乱子。现在官方压制经济的政策措施是极其荒唐的。比如说，现在全球经济形势不好，美国搞量化宽松，利率非常低，刺激大家花钱，降低企业贷款成本，只有中国是维持高利率的政策，这很荒谬，根本没有理由。媒体则制造了一种舆论，说降息就是刺激，就是大水漫灌，就是反改革，就不是市场经济。降息这跟市场经济怎么对立了？市场经济中降息不是很正常的事吗？美国不就是那么做的吗，但媒体就造这个舆论逼迫不许降息降准。主管经济的那些人，成天吹嘘自己要为降低企业融资成本而努力，降低企业融资成本，给企业降息就行了，他却又不给人家降息，银根抓得那么紧，不给企业贷款，自相矛盾。这相当于什么？相当于一个人饿坏了，你却不给人家饭吃。或者说一个人拉肚子的时候，你还给人家吃泻药！你这不是害人家嘛！

到了14年年底，大家撑不住了，银行也降息了。然后12月份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明确讲：2015年首要经济工作任务就是“稳增长”。然后右派，包括西方一些报道讲：完了，稳增长成了第一任务，不是促改革是第一任务了，这一年又要浪费了。右派危机倒逼改革图谋的2014年就这么过去了，2015年他们肯定还会继续来的，还会重演13、14年相似的一幕，当然也可能以新的方式表现出来。右派的大棋局没有得逞，进展缓慢，但是，他们在理论上并没有遭到毁灭性打击。官方呢，只是还留有一定的经验主义的传统，摸着石头过河，虽然接受了右派的理论，但在落实上较为谨慎。再如国企改革也是如此。13年三中决定官方接受了右派的观点，提出了混合所有制改革，一开始让右派欢欣鼓舞，可是拖到14年官方又说要防止国资流失，要循序渐进，右派就失望了。由于理论上没有遭到被彻底驳倒的沉重打击，右派在舆论上依旧占据上风，15年肯定还会继续展开进攻的。

面对右派实际上已经成为阳谋的阴谋，面对右派下的大棋，左派这几年他们在干什么？坦率地说，中国左翼知识界不仅不能揭露右派的阴谋，阻止右派的新休克疗法、危机倒逼改革的计划，不仅不能拿出一套新的话语来，反而在很大程度上、不自觉地、客观上当了中国右派的帮凶，当了右派的炮灰。

刚才讲到，2003年以后，右派摇身一变装成批判派了，包括吴敬琏张维迎这种人也装成批判派了，同时还设置了主流舆论议题：“中国崩溃论”。本来右派最早讲的是，只要改革开放、只要搞市场经济、只要接轨中国就会越来越好，那时右派不讲崩溃论，只讲中国前景一片辉煌。03年以后，中国走向不再如他们所愿，没把国企分掉，开始挑战美国，他们很生气，就装成批判派了。这时候他不说改革多么好，就说中国改革停滞了，停滞导致中国经济将要崩溃。这些理论跟中国主流左翼知识界有一些相似性。第一，都以批判面目出现；第二，都讲中国经济前景不妙，甚至要崩溃了。

这时候就考验中国左翼知识界水平了。右派和你表面上有相似性，但实质上市不一样的。右派讲中国崩溃，潜台词是中国需要右转，靠新休克疗法来解决，而不是靠左转来解决。但是中国左派没水平，看不出门道来，跟着右派媒体制造的崩溃论后面瞎起哄，当人家的炮灰。怎么当右派的炮灰？比如说，右派说中国产业不行，国际竞争力不行，产业水平低。左派本来就这样讲，一看媒体（中国财经媒体其实全都是右派操控着的）那么讲，他就更来劲了。实际上右派有许多理论武器是从左派那学过去的，左派自九十年代末期就一直讲帝国主义要把中国灭了，民族产业全军覆亡，右派也接过来说中国产业都不行，都是低端的，别看规模这么大。右派讲中国不行论，是想中国再进一步“深化改革”，进一步亲美，进一步私有化，搞新一轮的休克疗法，人家是出于这个目的，可中国左派看不出来，跟在右派身后起哄，鼓噪中国不行论、崩溃论。

再比如贫富分化问题，右派2003年以批判面貌出现之后，也开始批判贫富分化。好多左派看见右派抨击贫富分化之后也跟着起哄。右派抨击贫富分化是从国富民穷的角度来抨击，就是说国企把钱都抢了去，导致民穷；政府收税重，导致民穷。左派应该从劳动和资本的角度来看待，这才是符合中国实际的。当然资本并不只是指产业资本，尤其包括金融资本、投机资本（就是我讲的掠夺资本）。但是，左派一看见媒体讲贫富分化就跟着瞎起哄。这种例子太多了。比如前段时间有个北大的机构出了一份关于中国贫富分化的报告，乌有会刊、红歌会网等左派网站，都附和该报告。但是报告讲贫富分化是指中国的税收过重导致贫富分化，这完全是站在右派的立场上，他们鼓噪减税，真正目的不是想减轻贫富分化，是打着减轻贫富分化的旗号，表面上给所有人减税，但实际上是给富豪减税。给富豪减税的后果只有一个，就是扩大贫富分化。你左派瞎支持这种报告，难道不是当右派的炮灰？

再比如说医疗问题。看病难看病贵，这是90年代末期左派率先开始批评的，当时这个批评是有道理的，他们率先在这方面发出了声音，为自己争得了很大的荣誉。但是后来就不是了。医疗改革与国企改革有些相似，90年代国企私有化时，公立医院也同步进行了市场化、私有化的改革。只是医院搞私有化比国企搞私有化还要困难，因为医院搞私有化根本就没有道理。强行将看病的地方变成资本家牟利的领域，这本来就是荒唐的，恰恰是医疗的私有化、市场化导致看病贵、看病难。以莆田系为代表的私人医疗资本在中国臭名昭著，医院私有化后还不如当初的公立医院。

2003年之后，政府实际上是停止（当然不是绝对的，中国这么大，有些地方还在偷偷搞）了医疗私有化、市场化的改革。2005年以后，开始了新医改，中国人看病难、看病贵的现象实际上是比之前改善了很多。九十年代那真是有病没钱只能等死，媒体对此从不批判，等医疗私有化被叫停，多数公立医院没有没他们抢到手后，媒体即右派突然开始批评看病难看病贵了。《南方周末》，胡舒立的《财新周刊》等批评看不起病，他们并不是为劳动人民考虑，而是嫌公立医院没能彻底私有化。他们大肆鼓噪看病难看病贵，然后说只有彻底私有化、把公立医院瓜分了，才能解决看病难看病顾的问题。以《南方周末》为代表，人为地制造看病贵、看病难这样一种舆论，就像“八毛门”、“缝肛门”等事件，鼓噪医患纠纷，甚至鼓吹杀医生有理。左派呢，不分青红皂白，就跟着右派瞎起哄，供给看病难看病贵，从当年的“乌有之乡”到现在的这帮人，全都跟着瞎起哄。他们就看不明白右派说看病难看病贵的实际诉求是把医院彻底私有化，送给“莆田帮”那帮奸商，他们根本不懂，还在后面支持右派。他们不去肯定2005年后政府在医疗方面的正确改善，不去批判莆田帮及其瓜分公立医院的阴谋，一味盲目指责公立医院看病难看病贵，客观上成了莆田帮的帮凶。

我再给你们讲一个最近的例子，这两天都在报道“农妇讨薪，命丧太原派出所”，“乌有之乡”那帮人又跳出来抗议了，李民琪、潘毅还领了一帮人写了一封抗议信，抗议警察如此恶劣地对待讨薪者。但事实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帮人就没有一个认认真真地去看看这件事，这真的是因为讨薪引起的吗？就我掌握的材料来看，此案与讨薪无关。是为了赢得更多人支持，激起民愤，死者家属人与一些律师、媒体人一起编了一个讨薪受阻、被警察打死的故事。但中国的这帮左派又跟着别人瞎起哄，又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再比如孙立平，一看他鼓吹什么“断裂”“失衡”，好多左派就去给他抬轿子，可他们不看看孙立平给出的“断裂与失衡”的原因是什么。孙立平说的是私有化不彻底、政府干预经济过多才导致断裂失衡的！这是在掩盖资本对中国贫富分化应负的责任。如他2011年的一个报告中说中国劳动人民很悲惨，转过来又说中国的资本家也活不下去了，无非是说：资本家和劳动人民联合起来推翻现行体制。这和秦晖的观点是一样的。他讲的断裂失衡是让劳动人民来当自由派资本家搞颜色革命的炮灰。所以说，左派得看明白右派在出什么牌，遗憾的是，他们看不明白。

再比如说“转变经济增长方式”。转变经济增长方式、转变发展方式是从90年代开始讲的，尤其刚开始时，左派讲的很多。这两年呢，则是右派讲的多。右派讲转变增长方式，潜台词是说由于你停止了改革，成立了国资委，抓了顾雏军，导致中国的经济质量越来越下降，所以要改变经济发展方式，实际上就是要求把国企赶紧私有化，只有这样经济发展才能好转。一大帮左派看不明白右派的潜台词是什么就又跟着瞎起哄了，表示支持转变经济发展方式，降低增长速度，提高经济质量。这是被自由派牵着鼻子走的又一例。再比如这两年刚刚冒出来的那个昆仑岩，去年在环球时报发表的文章就是完全被自由派牵着鼻子走，嚷嚷什么降低速度提高质量，果真如此的话，那么西班牙、希腊的质量早该上去了。他们上去了吗？哪有的事儿？四中全会之前，又有一帮左翼人士上书，支持转变方式降低速度提高质量。“降低速度提高质量”这是右派编造出来忽悠人的，这其实是休克疗法的一种变相说法，降速即休克。降低了速度怎么能提高质量呢，全球哪个国家有这样的先例？速度慢下来了，经济质量上去了？美国2008年之后，他速度慢下来了，但经济质量上去了吗？毛泽东还知道“又快又好”，不可能又慢又好，你们这群以毛信徒自居的，咋不晓得了？

再看地方债务危机。这也是右派鼓噪出来的东西，中国地方债务问题不是大问题，生生被炒成了大问题。沃伦斯坦的有个学生叫许建康，去年他鼓噪说，地方债务危机严重，中国的经济要完蛋。一个自诩为马克思主义者的人，鼓噪地方债务危机、中国经济崩溃，这难道不是胡说八道？这哪里有马克思主义的影子？从马克思那时开始以至到现在，各个门派的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家，有哪一位说过地方债务危机会使经济陷入全面崩溃呢？

前不久，厉以宁说中国要转变发展方式，一群左派就出来夸厉以宁，也不看看人家具体用什么手段来转方式，也不看看人家是左转还是右转。厉以宁最近也说，以前经济发展方式不好，高污染，高耗能，低质量，破坏环境，我们要转变经济发展方式，深化改革。有的左派说厉以宁这话说得不错。怎么不错了？厉以宁的意思是，赶紧转变范式——即把国企给分了，那么这些问题就都解决了，碧水蓝天清洁的空气就都还给中国人了。人家是在讲这个，你们根本看不明白瞎起什么哄啊！转变经济发展方式并不是只有一种形式，有左转的，也有右转的，右派话语表面下面隐藏着很多具体内容，你得看看下面是在讲什么，否则你就是炮灰。

不管左派还是右派，不管是革命派还是改良派，不管是一个进步派还是一个反动派，不管是复古派还是青春派，哪一派你要想成功，你都必须得看清、看懂现实是什么。中国左派的问题，就是看不清楚现实，对中国右派下的这盘大棋、对右派的新休克疗法，看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还跟着人家瞎起哄，客观上当了右派的炮灰。

临了我再举一个例子。去年，军方拍了一个节目叫《较量无声》，里面有一些阴谋论，说中国右派和美国里应外合有一个“扳倒中国”的阴谋。此片的直觉是对的，是有这么个阴谋，但是人家的阴谋具体是什么，他们就根本看不清了。《较量无声》明显就受到乌有之乡和威廉﹒恩道尔那些人的影响，一上来就拿这个转基因说事。我一看鼓噪反转基因，我就觉得这节目肯定不行。他们拿不出什么真凭实据，看不清楚人家“危机倒逼改革”这盘大棋怎么回事，导致他想反击人家都反击不了。

为了看懂右派在出什么牌，为了避免继续当右派的炮灰，中国左派需要尽快提高自己的水平。

附言：

本文为2015年1月10日@女神读书会 网络讲座的整理稿，2016年3月23日由演讲者本人修订完毕。距演讲已一年多，修订时主要做的是文字梳理，基本没有进行内容添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