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承“我的童年是在中國和中國人的搖籃裏度過”的法國現代小說之父巴爾札克(1799-1850),2019年7月14日悄悄回到中國——浙江烏鎮的木心美術館展出《文學的舅舅:巴爾札克》。搖籃說緣於他從小著迷父親所收藏的各類中國相關書籍,華夏文明的強大磁場始終牽引著他。“從理論上說,我對中國已經無所不知,無所不曉。”他曾這麼寫道:“我對中國的興趣永無止境。”所以中國元素在其書中層出不窮,例如以“宛如上了仿中國漆器的油漆,煞是好看”(《莫黛斯特·米尼翁》)形容客廳硬木地板的光滑細膩;用“為此大約需要兩戶中國藝人之家雕刻一輩子”(《假情婦》)稱贊一中國牙雕作品的精美; 以“那車水馬龍、川流不息的情景大有中國走馬燈的意味”(《雙重家庭》)描述從陽臺往下俯瞰的街景; 用“這窗簾料子是從廣州買來的一種絲綢,中國的能工巧匠在上面畫上了亞洲的各種飛鳥,其精美只有中世紀繪在犢皮紙上的畫或者繪在查理五世的彌撒經本上的畫可與之媲美” (《煙花女榮辱記》)描摹一扇窗簾……再者,1836年出版的小說《禁治產》則藉愛斯帕爾侯爵夫人为阻止丈夫集资刊印《插图本中国史》,請求法院對其为禁治產宣告而折射出一濃濃的中國情結: “侯爵行事均帶有瘋狂意味。近十年來,渠所關切之事僅限於中國事物,中國服裝,中國風俗,中國歷史,乃至一切均以中國習慣衡量;談話之間往往以當代之事,隔日之事,與有關中國之事混為一談;侯爵平日雖擁戴王上,但動輒徵引中國政治故實,與我國政府之措施即王上之行為相比,加以評騭……侯爵之自溺狂使子女亦蒙受影響,彼等所受教育竟一反常規,學習內容與天主教義抵觸之中國史實,學習中國方言……事無大小,侯爵均謂在中國即非如此這般!談話之間倘或提及冉樂諾夫人或路易十四時代之時事,侯爵即愁容滿面,且常以為身在中國。渠之鄰居,例如同住一處之醫學生愛德蒙·伯凱、冉-巴蒂斯特·佛雷米奧教授,與侯爵往還之下,均認為其有關中國之偏執狂,實出於冉樂諾母子之陰謀,意欲借此使侯爵完全喪失理性……”
侯爵是這麼回答法官的調查:
“我承認我對中國情有獨鍾,無法自拔。這個民族征服了她的征服者,其歷史無疑可以追溯到一個遠比神話或者聖經時代更加遙遠的年代;這個民族通過其亙古不變的體制捍衛了領土的完整性,其建築恢弘壯闊,其行政管理臻於完善,有效抑制了革命的爆發;這個民族將理想的美視為一個自足的藝術原則,其奢侈享受與工藝製造已經達到登峰造極的地步,我們無論如何超越不了,而在我們自以為高人一等的地方,她往往能夠與我們並駕齊驅。”
對中國歷史文化的厚愛可視為偏執狂而予以禁治產嗎?言必稱中國的愛斯帕爾侯爵讓人想起另一中華粉絲即1995-2007年任法國總統的希拉克。
“有一次,上海博物館前館長、我國的青銅器專家馬承源先生把自己撰寫的一套關於青銅器的書送給希拉克,希拉克隨便打開了其中的一卷,指着一張照片問:‘這是不是二裏頭二期的青銅器? ’馬老驚訝得說不出話來。河南偃師的二裏頭村是夏朝古都的遺址,20世紀中期,在那裏發現了公元前1900-1600年的文物和古都遺址,並出土了一些青銅器。地下寶庫呈現出相互疊壓的四個文化層次,其中二期的青銅器體積比較小。這些只有專業人士才知道的情況,居然從法國總統的口中說出,怎麼不令人驚奇!”
這是前中國駐法大使吳建民的回憶。法國總統對二裏頭青銅令人驚奇的熟稔,其實同樣源於家裡的中國搖籃。身為銀行家的希拉克父親是中華文明的心儀者,長年聘請一內行家教指導少年希拉克研習東方文化,每周有一次集美博物館觀摩之行,館內多達2萬件的中國文物濡染了法蘭西少年的心。
大使進一步透露希拉克對中國歷史文化的熱愛:
“我來法國不久,就聽他的助手說,有一次,希拉克出席一個國際會議,會上有的人發言很囉嗦,他就‘忙裏偷閑’複習起中國朝代紀年表來,他從夏商周一直寫到民國,然後,把紙交給坐在後面的助手,說:‘你幫我核對一下,有沒有錯。’助手不敢怠慢,立即打電話到巴黎,找到一位‘中國通’,從頭到尾核對了一遍,居然全部正確!總統得了100分!”
希拉克默寫中國朝代紀年表真可與巴爾札克“這個民族征服了她的征服者,其歷史無疑可以追溯到一個遠比神話或者聖經時代更加遙遠的年代”的盛讚相輝映了。希拉克對中土的認識亦不惶巴氏“我對中國已經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多讓,那是一個令人打從心裡佩服贊嘆的精彩插曲:
“江主席在非正式宴會上介紹了揚州的歷史,希拉克聽得很認真。他在揚州只停留24小時,想看的東西卻不少,除了已安排的遊瘦西湖,參觀揚州博物館、漢墓等外,他還提出要看一下大運河,由此引起了對隋朝興衰的議論。席間有人問:‘隋朝有幾個皇帝?’中方一位同志不假思索地回答說:‘兩個。’希拉克聽了立即糾正說:‘不,是三個。’那同志不服氣,堅持說:‘是兩個。’希拉克寸步不讓,重複了一遍:‘不,是三個。最後一個是恭帝,在位時間是617到618年,李淵是攝政王。’這時江主席插話了:‘不用争了,我看我們在座的對中國歷史的了解沒有一個人能比得上希拉克總統。’”
回想新文化大師胡適當年哀呼:
“我們必須承認我們自己百事不如人,不但物質機械上不如人,不但政治制度不如人,並且道德不如人,知識不如人,文學不如人,音樂不如人,藝術不如人,身體不如人。”
還說什麼“要誠心誠意的想,我們祖宗的罪孽深重”, 這是徹底推翻巴爾札克與希拉克的啟蒙搖籃,蔣介石痛詆其“實為一個最無品格之文化買辦,無以名之,只可名曰‘狐仙’,乃為害國家,為害民族文化之蟊賊。”會沒有道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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