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俞聂 于 2023-3-9 17:46 编辑
“俄国帝国主义”的神话：捍卫列宁的分析
作者：Renfrey Clarke，澳大利亚作家和政治活动家，曾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苏联资本主义复辟的混乱年代）任《绿色左翼周刊》驻莫斯科记者。Roger Annis，加拿大作家和退休航空航天工作者，曾对克里米亚（2014年）和顿巴斯地区（2015年）进行过研究访问。
引言
近年来，国际左翼内部的一场激烈争论涉及俄罗斯在当今资本主义世界体系中的地位。俄罗斯是一个帝国主义国家，是全球资本主义“核心”的一部分吗？还是说，它的经济、社会和政治军事特征是否标志着它是全球“外围”或半外围的一部分——即作为大多数国家之一，在某种程度上是帝国主义欺凌和掠夺的对象？[1]
传统上，马克思主义左派在使用“帝国主义”这个词时，具有高度的歧视性。对马克思主义者来说，帝国主义不是政治领袖因“贪婪”而被神秘召唤出来的东西；它也不是简单的外部军事行动，无论多么具有侵略性。对马克思主义者来说，我们时代的帝国主义产生于最先进资本主义国家的经济和社会秩序的具体特征。
马克思主义对现代帝国主义的经典定义是由列宁在其1916年的小册子《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中提出的。在这位布尔什维克领导人看来，前几十年出现的先进资本主义有如下突出特征：
（1）生产和资本的集中发展到这样高的程度，以致造成了在经济生活中起决定作用的垄断组织；（2）银行资本和工业资本已经融合起来，在这个“金融资本的”基础上形成了金融寡头；（3）和商品输出不同的资本输出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4）瓜分世界的资本家国际垄断同盟已经形成；（5）最大资本主义大国已把世界上的领土瓜分完毕。[2]
列宁认为，到十九世纪的最后几十年，工业最发达的国家的经济已经进入了“垄断资本主义”的新阶段。最大的资本集中地对经济生活的控制已经达到了这样的地步：在这些国家中，最强大的金融和工业资本家组成紧密联系的集团，并拥有无可质疑的支配权。
但是，这些金融和工业巨头仍然无法在国内找到他们所积累的大部分资本的投资领域（换句话说，遭受长期的资本过剩），他们发现自己不得不增加和加强他们的海外业务。过去的贸易业务越来越多地被直接投资所增加和掩盖，其中大量的投资是在资本主义发展普遍较弱的地区。在这些地区——新兴帝国主义体系的“外围”——新的全球霸主可以找到廉价的原材料、丰富的低工资劳动力，以及“核心”国家所生产商品的客户。到十九世纪末，由于需要确保新的投资和抵御竞争对手，导致外围的大部分地区被纳入庞大的殖民帝国。
自列宁的时代以来，帝国主义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令人瞩目的是，他的分析仍然很贴切。虽然具体形式发生了变化，但这位布尔什维克领导人指出的每一个关键的基本特征仍然非常到位。列宁时代的“国际垄断资本主义组织”——卡特尔和托拉斯——已经演变成了跨国大公司和它们的监督机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和世贸组织。殖民帝国在形式上已经消失了，但它们的本质仍然存在于那些旨在加强全球权力和财富严重不平等的机制中，这对全球核心来说是非常有利的。这些后殖民时代的抢劫和压迫机制包括：帝国主义拥有的企业直接汇出利润；债务依赖；核心不断进行政治干预；以及当其他方法失败时的贸易禁运和武力胁迫。
另一个不太被认可但最强有力的掠夺机制隐含在全球贸易的基本结构中。这就是被称为“不平等交换”的一系列现象。在输出资本的过程中，全球资本主义核心一直保持着垄断最先进、最复杂（因此也最有利可图）的技术和经济功能。在殖民时代的帝国主义中，核心的公司利用其垄断优势，以高昂的价格出售其制成品。殖民地和半殖民地的原材料生产商被迫相互竞争，从而满足于更低的利润。因此，核心和外围之间的贸易是非常不平等的。在不偏不倚的市场外表下，价值被从外围地区吸到核心。
另一个“价值虹吸”隐含在核心工厂的大量资本投资与外围农场、种植园和其他企业通常的低资本化之间的差异中。在核心和外围地区之间，劳动生产率的差距是巨大的。殖民地和半殖民地在用原材料换取制成品时，实际上是用大量的劳动力，也就是价值，换取所含劳动力少得多的东西。尽管核心的工业家们在本国内支付了相对较高的工资，但却因国际上的不平等交换而获得了丰厚的利润。资本积累绝大部分发生在核心国家，而外围国家则依然很穷。
自去殖民化以来，不平等交换的形式发生了广泛的变化，尽管其目的和一般结果没有改变。曾经统一的投资和生产复合体，现在被打散分布在不同的国家。最专业和最有利可图的功能——研发、融资、设计、营销，以及生产中要求最高的方面——仍然被核心企业所垄断。利润低的功能则被外包给外围地区，外围当地的企业被迫为生产部件和进行组装的合同而相互竞争。
为了使这一体系发挥作用，必须在外围更先进的地区进行相当程度的工业化。因此，外围地区本身出现了重大的经济差别，以至于有必要谈论全球资本主义的广泛“半外围”。
然而，相对于整个体系而言，半外围仍然是明确的外围。它在很大程度上被排除在最有利可图的经济功能之外，它的工业化是一种扭曲的、狭隘的、依赖性的，其逻辑是使帝国主义利润最大化。
在核心和半外围地区之间，仍然存在着经济和社会鸿沟。例如，在美国和墨西哥之间，平均生活水平的实际差距超过3：1，在德国和土耳其之间，差距远远超过2：1。[3]半外围地区的资本主义仍然不发达，其相对薄弱的国家机器只拥有有限的能力来抵抗帝国主义的金融讹诈和政治军事干预。
对于马克思主义者来说，区分帝国主义核心、外围和半外围国家——也就是先进资本主义和它的猎物——的能力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分析工具。在这种区分上不明确，将不可避免地导致严重政治错误。
一、列宁和沙俄帝国主义 在着手研究俄罗斯在当今全球资本主义中的地位之前，我们需要澄清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一直是大量混乱的根源。这与列宁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前后对沙俄帝国的定性有关。
1914年，列宁是为数不多的拒绝统治阶级号召工人抛开阶级斗争、加入国家战争的欧洲社会主义领导人之一。他的“革命失败主义”立场建立在这样的分析上：沙皇俄国是一个帝国主义强国，而俄国工人和农民并不能从它的胜利中获得任何好处。
如果把1914年的俄国与我们这个时代的帝国主义相比较，列宁把他的国家归类为帝国主义的做法似乎很有问题。1914年的俄国资本主义只有在少数飞地才算得上是世界标准的先进资本主义；在当时俄国大部分地区，生产和交换都是很原始的。俄国更没有资本过度积累的特点；相反，它是一个大规模的国际借贷国。然而，列宁认为沙俄是一个帝国主义国家并没有错。俄国拥有的殖民地即使不能与英国相比，也能与法国相提并论。沙俄帝国拥有庞大的人口和军队，尽管它很落后，但却是欧洲政治中的一支主要干预力量，当时它还对土耳其进行了扩张主义战争。
列宁敏锐地意识到，将原始、落后的沙俄帝国与西欧的现代帝国主义并列作为帝国主义势力所隐含的矛盾性。在1916年的著作中，这位布尔什维克领导人明确表示，他认为俄罗斯的帝国主义与西方的帝国主义有着本质上的不同，是建立在根本不同的经济和社会基础上的。他把“野蛮的、中世纪的、经济落后的”[4]沙俄帝国主义与“先进资本主义的、欧洲的帝国主义”制度作了鲜明的区分。
列宁所说的“中世纪的”帝国主义的经济和社会根源是什么？在二十世纪头几十年的俄国和奥匈帝国，以攫取农民地租和商人利润为基础的传统封建王朝和重商主义的帝国主义还保留着一定的活力。显然，正是针对这种“旧式”帝国主义，即较早历史时代的遗留物，列宁将革命前的俄国视为帝国主义。
就实际情况而言，伴随着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的变化标志着“旧式”帝国主义的结束。今天，我们徒劳地寻找那个旧制度的一些挥之不去的、像幽灵一样的气息，使我们能够把俄国定性为“帝国主义”。这种定性的物质基础已经成为历史。俄国在资本主义世界体系中的地位，现在必须严格地以列宁所分析的现代金融—工业帝国主义为基础。
那么，在现代帝国主义的范式中，是什么标志着各国成为当今排他性帝国主义俱乐部的成员呢？除了在总体繁荣方面将帝国主义世界与发展中国家分开的鸿沟之外，还可以确定一系列其他标准。当然，个别帝国主义国家不一定会显示所有这些标志。但是，如果今天的俄罗斯确实是帝国主义国家，这将表现为一个相对密集的特征，现在我们将对其加以考察。
二、俄罗斯是先进资本主义吗？
就本研究而言，需要提出的最一般问题是，从任何真正意义上讲，俄罗斯目前的制度是否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即先进资本主义。[6]2015年，俄罗斯的人均国内生产总值（按购买力平价计算）略低于24000美元——不到美国水平的一半，明显落后于马来西亚，并与智利和阿根廷相近。[7]
如果我们考察财富，而不是收入，那么俄罗斯与发达世界最繁荣的国家之间的差距就更加惊人了。瑞信2015年的全球财富数据库显示，在大多数明显符合帝国主义标准的国家，按当前汇率计算，2015年年中成人人均财富超过20万美元。在俄罗斯，这一数字仅为11726美元。这个数字略高于牙买加和巴拉圭，远低于巴西，而几乎是南非、中国和墨西哥的一半。[8]
2014年，作为整体经济发展的一个关键指标，俄罗斯的劳动生产率也很低，不到欧洲平均水平的一半，大约是美国水平的35%。[9]
关于今天俄罗斯经济的贫困和落后，我们会在其他地方更多讨论。就目前而言，需要对该国资本主义的形式和结构提出一些一般性意见。俄罗斯的左翼政治经济学家强调了俄罗斯资本主义制度本质上是怪异的，这种制度除了在后苏维埃时代的其他国家之外没有类似的东西。他们一致认为，俄罗斯的资本主义与资本主义体系的“最高阶段”完全不同，而是一种“去发展化”的回归，它延续了苏联末期的管理文化以及关键的非正式结构，也就是官僚化“国家社会主义”的最后阶段。[10]
普列汉诺夫俄罗斯经济大学的Ruslan Dzarasov提供了关于当今俄罗斯经济实际运作的经典研究。Dzarasov描述了这样一个制度，其中的法治是杂乱无章的，企业家的商业生存依赖于腐败官僚的青睐。企业的控制权集中在“内部大佬”手中，他们为了逃税和金融欺诈，将自己的所有权隐藏在由虚构的外国注册公司组成的复杂的“离岸云”背后。敌意收购是司空见惯的事，并通常以物理暴力为后盾。在这种情况下，高级管理人员通过掠夺公司收入来弥补他们不安全的任期，利用“离岸云”将收益藏在国外。[11]
诸如此类的现象在比俄罗斯富裕得多的国家的资本主义中并非不存在。当然，资本主义学说谴责它们是对体系的危险。在先进资本主义国家，这些现象还没有普遍到阻止投资和积累的地步。但在俄罗斯，这些微弱发达的资本主义的标志不是偶然的，而是普遍存在的，在使国家经济处于半发展状态方面起着关键作用。在俄罗斯的“侏罗纪资本主义”之中，[12]很少有利润蛋糕留给那些本身不是大内部人士或与他们密切联系的投资者。可以理解的是，生产性投资水平低得可怜。[13] Dzarasov引用的数据显示，目前俄罗斯工业设备的平均年龄约为21年，大约是苏联时期结束时的两倍。[14]
三、俄罗斯的垄断
俄罗斯现今的资本主义形式包括高度的垄断。在几乎所有的经济部门中，都是由相对少数的公司主导。这可能表明，俄罗斯的资本主义进程与先进帝国主义国家的资本主义体系密切相关，但这种类比是有欺骗性的。用列宁的话说，今天的俄罗斯垄断并不是从资本主义生产和积累的“高级阶段”产生的。典型的情况是，俄罗斯的垄断源于苏联计划所青睐的大型综合生产企业。强化垄断趋势的事实是，在俄罗斯资本主义暴力的、长期不稳定的商业环境中，中等规模的公司很少繁荣。
同时，应该注意的是，在今天的资本主义半外围国家，垄断往往也很寻常。除了反映所有资本主义都会发生的集中过程外，这种情况也直接源于国家的举措。发展中国家的政府往往建立了完全或大部分国有的垄断公司，如伊朗、沙特和尼日利亚的国有石油公司。这些公司的存在并不意味着这些国家是帝国主义国家。
发展中国家的私有垄断企业往往与帝国主义世界的同类企业不同，它们的规模小得多。俄罗斯几乎没有在规模上接近西方先进国家“超级公司”的公司，无论是私人的还是国有公司。在《福布斯》杂志2015年全球2000家最大的上市公司名单中，排名最高的俄罗斯公司是排在第27位的天然气公司Gazprom，石油公司Rosneft排在第59位。[15]这两家公司都是国有控股的。《福布斯》列出的最大的私人控股俄罗斯公司是排在第109位的卢克石油公司。总的来说，俄罗斯在《福布斯》排行榜上有27家公司，与巴西的25家相似，但远远落后于印度的56家。 俄罗斯的顶级企业主要是以自然资源开采或原材料加工（包括冶金）为基础的公司，其产出主要用于出口。除了两家国家控制的银行，《福布斯》列出的俄罗斯最大的八家公司都具有这种特征。以出口为导向的采掘业在经济中占有重要地位，这对先进资本主义来说是不寻常的。但在外围国家——尤其是最不发达的、依赖性最强的国家——中经常遇到这种情况。
与资源行业没有明显联系的最强大的私人控制的俄罗斯公司是零售连锁店Magnit，在福布斯排行榜上排名第701。因此，按照世界标准，俄罗斯的非采掘、非加工的私营企业规模相当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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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3-7 19:1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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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红蚂蚁和红中的相似度还挺高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