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谁是无产阶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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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谁是无产阶级？」：历史学与社会学的反思

Pericles​， 2023.5.24，来自：知乎

https://zhuanlan.zhihu.com/p/597409246

本文的目的是「破除一个神话，明确一个事实」。

这个神话叫做：无产阶级=最底层=革命性群体。

这个基本事实就是：这篇文章的大多数读者，事实上都是无产阶级的一员。

一．

「无产阶级=最底层=革命性群体」这个神话可以说有两个源头。可以追溯到一种基督教的平等主义，这种观念在中世纪发展成一种对于「穷人的美学化倾向」：也就是说，那些贫穷的、朴实的农村劳动者，实质上保持着未受金钱与世俗腐化的崇高道德。

而另一个源头则是「法国大革命中的无裤套汉」这个意象。他们在大革命期间成为了雅各宾派的坚定支持者，也是一次又一次将革命的浪潮推向极端的那群人。毫无疑问，就在日后的左翼传统中奠定了「穷人是最激进的、最有战斗力的」这个神话。

而这个神话的除此形成的出现在恩格斯的《英国工人阶级状况》一书中。恩格斯将这两个传统意象，用一种黑格尔式的历史观结合起来，整合成了一个社会阶段中处在辩证关系的两个阶级中的一个，也就是无产阶级。在书中这种意象主要体现为这样一个叙事：

• 随着资本主义的不断发展，社会中的大多数群体陷入了赤贫的境地。而在这种赤贫化的过程中，他们也变得越来越激进。最终，社会决然地分为了拥有财产的极少数和一无所有的大多数。随后在一场经济危机中革命爆发，最终，一无所有的人建立了新的世界。
  

《英国工人阶级状况》一书成书于1845年，也就是说恩格斯做出革命的预言的时候，欧洲还上为爆发过任何意义上的「工人阶级的革命」。而当时这个叙事与当时的社会形势也的确是相符合的：中间阶层的确在崩溃，贫富分化也确实迅速加剧，英国的工人暴动也的确此起彼伏。也许正因如此马克思也大概接受了这样一个叙事：社会分裂成两个完全对立的部分，知道在一次「扬弃」（Aufheben）中迈向新的阶段。

然而，这个叙事在1848年之后逐渐成为了一个神话。首先，最明显的一点就是马克思与恩格斯等于1848年革命的一系列预言都很成问题。法国的工人暴动最终被镇压，德国也没有出现成功的资产阶级革命，而最为关键的是：资本主义程度最高的英国并没有爆发激烈的冲突。而紧随其后的是，马克思与恩格斯也没有对于中间阶层的诞生与发展进行非常完善的论述。而正是这些中间阶层的诞生，让两极对立的格局不复存在。

而其次一个更根本的问题在于：随后数十年的历史证据表明，欧洲工人运动中最为激进的组成人员，包括早期德国社会民主党的主要成员，并非最底层的无产阶级；而那些受过教育的工人以及前行会成员：

其实这个现象很好理解。所谓「无产阶级政治斗争的优势」，并不在于人多势众或者满腔怒火，而在于「其在生产环节之中的地位」以及「良好的组织」：前者意味着他们可以打断整个资本主义社会运行的链条，而后者意味着：在受到迫害的时候他们可以彼此帮助，在行动的时候他们可以团结一致。而毫无疑问，团结是需要良好的教育以及组织经验的。

当然，随着工人运动的不断发展，众多生活境遇更为糟糕，没有受过良好教育的工人也逐渐加入了劳工组织参与到的斗争之中，但是要注意的是：他们并不是最有斗争精神和斗争能力的人，也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主体。更深一步的讲：它们与原来的那些受过教育的工人一起构成了革命主体，但他们自身绝非领导者。

二．「所以，什么是无产阶级？」

这就让我们必须回答一个问题：究竟什么是无产阶级？

我们可以从「哲学维度」、「经济学维度」与「政治学维度」三个维度上理解无产阶级这个概念。

在「哲学维度」上，无产阶级是一种「黑格尔-马克思式」的历史哲学中，一个特定历史阶段的两个主体阶级之一。这两个阶级注定水火不容，其中一个代表着腐朽落后的制度，另一个则代表新的希望。而这两个阶级之间的斗争是一种历史辩证前进过程的动力。

在「经济学维度」上，无产阶级意味着那些「没有生产资料，只能靠出卖劳动来为生的人」。在马克思主义的经济学观念之下，这些劳动者是社会价值真正的创造者，而他们在资本主义社会下处于被剥削的状态而随着经济进步、资本在生产集中的占比不断提高，无产阶级在劳动市场上的所得会无限趋近于零。

在「政治学维度」，无产阶级是一个「自觉的行动主体」。他们通过共同的意识形态以及一系列松散或者统合的组织：党派、工会、左翼媒体、传统的私人网络等等方式联合起来，共同为一个统一的政治目标或者一组政治目标而行动。

考虑到「哲学维度」所提供的框架过于宏大，甚至有些模糊，并不适合对应到具体的历史阶段分析，我们可以用后两个维度制作一个2×2的矩阵，来将不同时期的不同群体对应其中：

在这个框架中，虽然只有左上是真正意义上的无产阶级，但是其下方与右侧的两个群体，都有着一个像左上运动的趋势。对于左翼知识分子而言，共产主义意味着「可欲而可行的社会变革方案」；对于「穷人」，也就是尚未意识到自己也是无产阶级的体力劳动者，他们需要的往往是联合、组织与教育。

而至于「中产阶级」，我们与其说他们是「现代社会的必要组成部分」，不如说它们是一种「尴尬的怪物」。没有「第三世界处于供应链低端」、「战后的凯恩斯主义政治」，他们实际上很难生存。而正如我们所见，80年代以来中产阶级不断趋于瓦解，不断分裂成贫困的下层中产阶级与小部分上层中产阶级。前者逐渐发展出了一套「精致而完善的白左意识形态」，而后者则如一群贫困的贵族一样在贫困之中努力维持着当年自己的尊严。

他们当中的大多数将会逐渐意识到：自己同样也是无产阶级的一员。

编辑于 2023-05-24 15:04・IP 属地北京